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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齊、國治,而後天下不平

(註:本文為facebook網誌文章留存)

May 4, 2015

這篇文章以吳紹文在Facebook上發表的兩篇文章〈關於「社會民主黨候選人李晏榕的父親是李焜耀」這件事(上)〉、〈為什麼主流婦運出身的菁英份子永遠討不了主張工人階級鬥爭路線的菁英份子歡心?〉為主要對象。

讓我們先從一句話看起:「一群中產階級婦運成員憑恃自己秀異的社會資本,除了有不婚不嫁的志向,更有不婚不嫁的本錢……但畢竟這是個從情感層面到物質基礎男人完全找不到施力點的婦女運動,工人階級運動的大叔們受得了嗎?我可以想像左派大叔心裡的嘀咕:『女人生來就有家父長,如何和家(組織)內男性既合作又鬥爭,是必須也應該學習的成長過程。搞分離路線算什麼運動?』」

我們很容易就可以看到這句話的問題是,說這句話的人究竟是誰?這個問題不停出現。事實上,在兩篇文章裡,作者給了不少答案,彷彿有點曖昧,又看似非常清楚:左派─工運─男性─大叔─群眾路線─馬克思主義者─性權派─……等等,作者常會選擇其中幾個項目直接串起來使用,但這種連結方式其實有點隨意,很多時候,就算是看起來很有畫面的左派─大叔,恐怕都不是個很確定的群體。更何況,用這些原來應該是自我認同的範疇來決定思想內容,一直是纏祟階級論述與性別論述的重大醜聞之一。這年頭大家都已經進入更細節的討論,作者竟然還是如此大方地用了,倒也能收到一些不明所以的效果。簡單地說,就算有一個人總覽上述所有身分,也沒有理由在任何論述裡直接幫他說話,更何況利用這種設計對白來加以批判,甚至用來當成論據。而那些作者實際聲稱已經聽到的歧視性論述,例如「(范雲)她哪有搞什麼運動?」,或「同性戀會玩搖滾?」之類,前者顯然是路線的分歧,這個後面會繼續談到,而後者與其怪給左派或大叔輩,恐怕不如去看許多台灣樂團成員談到政治時,總是採取自以為是的假諷刺口惠聊作批判的風氣來得解釋力更高。

在當今台灣已經很小的批判論述場域裡,除了保守主義者與自然主義者外,我們幾乎只能看到一種人還在不停地使用這種論述手法:不是左派,也不是(性別?)分離主義,而是所謂的主流女性主義論述。在這點上,我必須同意該運動的確是「一支獨秀」。作者所宣稱男性插不上手的、影射為主流婦運菁英份子的社民黨宣傳機器所推出的「女孩大戰阿伯」標語就是一例。在其他地方被(或許除了阿伯之外的)任何男性稱作女孩恐怕都算不上尊重的成年立委候選人,卻樂意使用這種刻板印象來做政治比喻,而指涉的兩個群體之間,甚至除了刻板印象之外不代表任何政經社會利益的比喻價值,大概就跟某些候選人會把自己跟很多兒童放在一起拍照以代表陽光清新的效果差不了多少。而兒童這個群體可能比女孩還更具有政治意涵。

接著我們可以直接來看作者的寫作策略:一則倒反、一則錯置。這些當然都是非常正常的策略,但除非刻意諷刺,否則從來也不是好的政治寫作方式。由於兩篇文章篇幅不長,我試著一一舉出:

1. 「社民黨應該極力爭取這些中堅份子的支持」。這個論點的立基是:無產與階級已經沒那麼相關、必須從異化角度考慮現實政治、社民黨需要協助20-40歲,「有學歷知識,沒有資產積累……沒有工人階級認同、沒有無產階級認同」這群人們的「解放」。

這個論述過程讓人有點頭昏,我個人認為應該不是因為我的性別有問題才導致難懂。首先,作者在更前面的文字裡已經把社會民主黨設定為不左不右的政黨,這在歷史上是個奇怪的斷定,不過顯然對於作者之後的論述策略有利,就姑且當作論述機器的必要之惡。在這之後,作者又把無產階級拆開,意味不明。因為作者之後認為應該訴求的群眾,一方面並沒有工人或無產的階級認同,二方面在之前作者否定無產與階級相關性時,明白表示只要工人賺得很多就不是無產階級,所以這些群眾既非無產又無階級。非無產無階級的這批群眾,作者因此便忘記了他們的異化是什麼,再也不提。我猜或許是因為作者自己發現有點尷尬所致。就算我們拋棄傳統馬克思主義裡異化與社會存在的緊密關聯,最低標準,作者是在描述一個人群,而對群眾作訴求,不得不傾向他們的共通點。如果作者所謂的異化也是一個共通點,這批群眾終究要成為一個階級或階層。「都市中產階層」,這是一般理論常用的說法,或許作者比較習慣使用自訂意義不愛用別人的概念,或許是因為作者自敘沒參加過城市工人運動更顯尷尬。但原文看到現在,才不過幾小段,作者就從宣稱社民黨不左不右、當代無產與階級不甚相關、我們應該重視異化與解放、社民黨應該重視都市中產階級、用環保、稅改、性別等他們能理解的議題去說服大家「解放」。這一路的概念錯置與過河拆橋的論述方式下來,是一段毫無理路的驚奇之旅。這還只是兩篇文章的開頭而已。

2. 關於家內革命云云,整段都是錯置。連勝文跟李晏榕當然不同,因為他從政的理念,跟連戰的利益、和連家的利益毫無衝突。另外,我也很懷疑究竟是誰要求李晏榕實踐家庭革命,但是僅僅因為家內革命「外人無法置喙」,就徹底忽略李晏榕候選人的公共身份,放棄在公共領域發聲的選擇,這是毫無理由的。候選人必須對家族以外的選民負責,李晏榕也大可選擇不要在自家客廳開記者會譴責友達。就算我們聽從「法不入家門」這種封建過頭的語彙,作為政黨代表,自然會因為家人與徹底違反黨理念的組織關係,受到選民的質疑。舉個性別議題的例子,這基本上就像是美國前副總統錢尼與同志女兒的關係,凡女兒的行為皆予支持,在同志身份權益上毫不讓步;女兒也從善如流,身為同志公眾人物與政治倡議者,卻盡量不與父親政黨理念衝突。選民有權不接受這樣的戲局,在關係存在時要求表態已經是最低的標準。加上李晏榕用政府立法不周或企業社會責任矇混違法毒害事實的說法,戰場恐怕離他的家內革命還有非常遙遠的距離。

3. 運動、群眾與菁英的關係,在我的認知裡,完全是個菁英如何自處的問題,也是一個只有從菁英立場出發才有意義的問題。所以如果要說「難道否定的意思是說:不是『由下而上的群眾參與』運動路線,就不算搞運動嗎?」,我只能說,是的,某些菁英就是這麼定義,但這當然不是運動的全貌。

另一方面,運動的面貌,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恐怕跟農業生產程序有些不同。幾乎所有的運動團體都是以分工方式進行的,除了很少見的一人社運團體之外,所有分工的團體都有可能宣稱自己具備獨立自主的性格。所謂從上而下的菁英領導社運,最主要的問題,其實就是作者自己描述的收割所謂草根團體的現象一再發生。然而問題卻不只這一端。作者一再倡言:主流婦運的分離主義行為會造成以大叔意識為主的工人階級運動緊張,才是主流婦運無法得到工人運動 — — 「真」左派運動成員認同的原因;同時不知為了什麼,把「主流婦運」跟其他論述的戰爭一筆帶過,不提自身的排除行動,尚且影射如「性權派」、「毀家廢婚」等,實際上比較有論述交鋒的立場,無論成員性別為何,都與「工人階級」運動的男性們站在一起。用這種論述方式,還拿來質疑別人憑什麼對運動有不同定義,只能說不可思議。套用作者的比喻,各自搶地的團體行動,和團體之間種米種麥的立場爭辯之間,是同時發生的矛盾,沒有階段性問題的。人民群眾既不是一片荒地,論述交鋒也不能用「請不要來煩我」作結。如果不是至少為了倡議自己的立場,那麼運動究竟是為了什麼,恐怕還真的很難理解。

4. 條列的最後再提一個比較小的錯置。在第二篇文章的註三提到:「如果從婦女新知史上兩次秘書長率眾出走(王蘋的姊妹鬩牆事件與簡至潔另創台灣伴侶權益推動聯盟)的例子來看,我認為原因不是當事人說的『新知不支持女同志運動』,不支持女同志的組織怎可能接受那麼多女同志在組織內工作甚至當秘書長?實際原因是新知董監事會無法同意秘書處投注過多組織資源從事女同志運動。『不支持』和『過多』看起來是一種話術,但從該組織每年公開財報即可得知該組織資源分配情況」,這就活脫脫是一般政黨政治國家的保守政黨話術了。「共和黨也有黑人」、「保守黨有伊斯蘭政客」、「國民黨支持同志運動」,怎麼可能?當然可能。身份認同政治從來就時常臣服於傳統道德邏輯。一對一的同志婚姻架構不就是個顯例?

上面提到的這些論述問題,就技術上來說,不只存在作者的文章,也不只存在性別論述,也不只存在運動論述裡。作者只是把這些問題,落實成性別/階級混用論述,這篇文章在意的,則是落實過程如何成就錯誤的歸因。

最後還是要回到縈繞兩篇文章的出身背景與運動的關係。誠實地說,在一個具備基本關照範圍的性別運動場域裡,沒有哪個人的出身是真的正確的。而性別/階級混合論述裡,與作者聲稱立場的最大敵人,也不是少到難以發現的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論述。今天無論是「從下到上」、「毀家廢婚」、「性權派」,乃至作者沒有明指,但實際與主流婦運糾葛更深的「妓權派」,要找到會說「階級解放之後性別自然解放」的人,恐怕真的很難。姑且不論所謂主流婦運的批判重心之一,曾經是女性作為群體在經濟與政治地位上的不利,實在有夠接近階級論述;就算退十步,把階級批評全部歸給馬克思主義大叔們所持男性意識所主導的工人階級解放鬥爭好了,說那些以性別為主要議題的社團,只因為跟主流婦運扞格,就通通也是大叔主導,實在是很難令人理解。但這或許源出於另一個作者的尷尬:若是在任何地方,這種大批全稱論述有一點失效的話,所謂主流婦運的所謂分離主義,以女性組成的純粹性,看起來就再也不是那麼光鮮亮麗,而只是一個拋棄多元固步自封的遊說團體而已。

我個人相信,馬克思應該從來沒有思考過這些才對。

https://www.facebook.com/notes/吳紹文/關於社會民主黨候選人李晏榕的父親是李焜耀這件事上/10153098511335813

https://www.facebook.com/notes/吳紹文/為什麼主流婦運出身的菁英份子永遠討不了主張工人階級鬥爭路線的菁英份子歡心/10153112433275813

#出來混不時要還

#下次不要再賭別人不會寫續集了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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